上海方言现状调查
浦东外国语学校课题研究报告
上海方言现状调查
组 长:黄致格
组 员:李佳赟
王怡菲
指导老师:朱贞淼
班 级:高一(1)班
日 期:2016/5/1
摘 要
上海方言现状是一个组成复杂,时代背景影响显著的探究课题,也是上海文化保护中极为重要的版块之一。针对这一课题,本小组通过采样调查,发放问卷,查阅资料,整理文献等科学手段,对调查样本中不同年龄段,不同性别的受访者进行综合分析,并结合资料、文献中前人的观点,得出了较为客观,科学的结论。在整理、得出结论的过程中,本小组也运用了图表制作等手段,更为直观地将初步结论呈现出来。最后,我们将从上海方言应用水平,态度情感,现状前景三个方面详细论述与分析目前上海方言的使用现状。
正 文
引言
作为上海的本土语言,上海方言在近几年来引起了社会许多群体的关注与兴趣。而随着普通话的不断推广与实践,上海近年的急速发展与现代化、国际化进程,上海方言的使用与保护越来越被人们所忽视。如今,上海话正面临着不可忽视的、亟待解决的消亡危机。而本课题研究小组正是关注到了这样一点,希望通过高中一年的科学性研究客观地了解上海方言如今的现状,比较不同年龄段,不同性别对于上海方言不同的看法与见解,从上海方言应用水平,态度情感,现状前景三个方面对上海方言进行分析。
研究背景
研究意义和国内外现状
语言态度及语言使用情况,一直是社会语言学工作者所关注的内容和研究的对象。无论是在反应当今社会的社会现象还是在领导层对于政策的制订和执行,都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国内外的许多学者都曾经对上海话或其他方言的语言现状做过调查,但得出的结论在总体感觉上和现实的情况有一定的距离。造成这样现象的原因,有可能是调查方法上的问题或者是样本选取的问题,也有可能是政治上的原因。于是我们打算尽可能科学地设置问卷,在调查对象上尽量做到全覆盖,并且,尽量真实地反应当今社会的语言情况。
相关概念及其含义的界定
因本文调查的是普通话和上海话的使用情况,故本文调查的都是双语人士或多语人士。双语多于如果狭隘地理解为两种语言或多种语言,那很多人恐怕不能算在其中。因为属于吴语的上海话是汉语方言,会说普通话和上海话属于会汉语,不算双语。我们认为,这样的理解比较狭隘。首先先不展开语言和方言之间的界线问题,双语(多语)人士应该定义为会使用两种或两种以上语言或者语言变体。这样一来,调查的范围就能大很多。例如,会说普通话、英语算双语人士,会说普通话、上海话算双语人士,会说上海话、苏州话的也应该算双语人士,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切换上海话和苏州话时也涉及到语码转换,自己口中所使用的这两种语言(方言)之间也会互相影响,互相作用,对他的语言使用习惯和语言态度都会产生一定的影响。
研究对象及研究方法
对象
设计的问卷主要针对能够使用上海话的群体及少量能够听懂上海话的群体,涉及到各个年龄阶层,调查时主要分成18岁以下,18~30岁,31~40岁,41-50岁,51~60岁,60岁以上六个年龄层次。在实际操作中,某几个年龄阶层将可能合并分析。
方法
本文采用问卷调查的方法进行研究。问卷从使用频率,价值理解,语言转码,语言现状等多个方面设计而成,共18题。整套问卷对研究上海方言使用情况有一定的实际意义和参考价值。
问卷采用了客观题的形式,其中两道为样本题,用于了解被调查者的年龄、性别。其余16道问题中共有14道单选题,2道多选题。在设计问卷时,尽量避免了主观性过强的问题。
本次研究共回收了450余份有效问卷。将有效的网络问卷进行了交叉对比,柱状图等图表形式对数据进行整理与统计,最后结合相关文献资料分析得出结论。
调查结果与数据分析
本次调查问卷主要针对语言应用水平,方言态度与情感,方言现状与前景三方面进行了考察,共回收问卷454份。
关于语言应用水平的考察
A.“您觉得自己的上海话/普通话讲得如何?”
此题有较大主观性,但我们仍能从中得出一些基本结论和现象。
从总体趋势来看,大多数人认为自己“掌握,可完整表达”。其中,在18岁以下人群中认为自己“掌握,并完整表达”的占34.04%,18-60岁占68.82%,60岁以上占80.39%。这体现出上海话的应用水平随年龄而递增的特点,也意味着随着时间推移,能够熟练掌握上海话的人群越来越少。
同时,普通话的运用现状却与上海话相反,水平呈现出随年龄增长而递减的趋势。18岁以下人群中认为自己“精通,并掌握规范写法”的人群占76.6%,对应的60岁以上人群中仅占9.8%。
B.“您能在上海话与普通话之间熟练转换吗?”
本道题目旨在考察上海话适用人群的语言转换能力与运用熟练程度。调查表明,在被调查人群中,90%以上认为自己“能够或基本能够熟练转换”。但结合第7、11题:“您在说普通话/上海话时是否会有一时想不起来,用另一种语言代替?”一题的结果看来,超过半数人群有时或经常出现语言代替情况,即并不能在两种语言之间熟练转换。这样的结果差异表明,在上海话适用人群中,有很大一部分存在对自身语言水平盲目自信的情况。
而在剩下的认为自己“经常有障碍/不能熟练转换”的8.17%被调查者中,30岁以下人群所占的比例(20.17%)明显高于30岁以上人群所占比例(4.12%),这同样体现出方言能力随年龄变化的规律。
关于方言态度与情感的考察
“你觉得上海话好听吗?”
整体上,男性认为上海话“很好听”与“难听”的比例均高于女性;而女性选择“一般”选项的比例则略高于男性(见图1)。
图1:性别与方言态度关系
而在年龄方面,被调查人群对于方言情感同样呈现出差异。40岁以上的人满意程度最高,其次为18-40岁, 18岁以下人群对此不满意程度最高。(见表1)
表1:年龄与方言态度关系
| 很好听/好听 | 一般 | 难听/很难听 |
18岁以下 | 74.47% | 19.15% | 6.39% |
18-40岁 | 87.88% | 11.11% | 1.02% |
40岁以上 | 93.31% | 6.7% | 0% |
由此可见:
1)男性对于上海话的情感态度较女性更加极端而鲜明,女性对于方言的感情则相对单薄。
2)年轻人对于上海话感情较淡薄,而40岁以上群体对上海话感情较深,群众对上海话的情感正随时代发展而逐渐减弱。
B.“在外地遇见上海人,您会不会立刻用上海话与之交流?”
总体而言,男性选择“会”的比例高于女性,女性选择“看对方”的比例高于男性(见图2)。在年龄分布上,18岁以下答“会”的最少,仅29.78%”,其次为18-40岁74.24%,再次为40岁以上78.95%。其中,31-40岁男性回答“会”的多达90.48%。而18岁以下人群选择“不会”的比例远高于其他年龄段人群,这与该年龄段人群方言水平相对较低有关。
图2:
C.“如果在街上遇见电视台采访您,您会用什么语言回答?”
男性在接受采访时选择上海话比例远高于女性选择上海话比例。七成以上的18岁以下被调查者面对此题选择了用普通话回答,而有趣的是,超过三成的50岁以上人群选择了“两者并用”。此外,也有不少人认为需要视电视台的采访需求而定。
图3:性别与采访语言选择
从以上三个问题中我们可以发现:
1)男性对于方言的自信程度与支配欲望高于女性,女性在面对普通话与方言的选择时较男性更倾向于选择较为“权威”的普通话。女性对语言较为挑剔和敏感,绝大部分女性认为,相对正式、庄重的场合,应当使用较为正规的普通话,使用方言则“太土,太俗气”。
2)年轻人随着普通话的普及导致的方言环境变差和受教育程度的提高,更习惯于使用上海话而非普通话。
方言现状与前景的考察
A.“您使用普通话最多的场合是?”“您使用上海话最多的场合是?”
本题调查结果明显:对于普通话的使用场合分布较为均衡,其中占比较大的场合为工作。这表明大多数人已将普通话作为自己的日常使用语言,同时在正式工作场合中也较倾向于使用普通话。(见表7)
但在对于上海话的调查中,各年龄段人群无一例外地选择了“亲友沟通”作为使用上海话使用最多的场合。(见表8)
年龄分布方面,接近半数的60岁以上人群选择“任何场合”,而只有低于20%的18岁以下人群选择该选项。
表7:普通话使用场合
表8:上海话使用场合
以上调查结果表明,上海话的使用场合相较于普通话具有范围更为狭窄、更局限于家庭内部交流的特点。而少年儿童对于普通话的强烈认同和老年人对于上海话的高使用频率更反映了上海话适用范围正逐渐缩小、上海话的语言生命力正逐渐减弱的现状。总体而言,上海话与普通话在使用场合及对象上有较明显的分工。普通话更多出现在工作、学习、社交等领域;而上海话则用于较随意轻松的日常谈话,即一般对较为亲密的家人。
B.“您认为“能够听懂或掌握上海话”是否应当作为服务性行业录取人员的参考标准之一?”
对于本道题目,大多数人(48.46%)认为“最好听懂,不必强制规定”,且仍有34人(7.49%)认为“没有必要,国家推广普通话,顾客应当使用普通话”。值得注意的是,18岁以下人群选择“不必强制规定”与“没必要”选项的比例(80.85%)远高于其他年龄层人群。
这一系列数据表明:大多数人认为服务型行业人员不应被强制使用方言,即该行业人员应当使用较为普及和官方的普通话,而对于上海话则持可有可无的态度。而18岁以下人群更为明显地表达出对于普通话使用的强烈意识与认同。
C.“如果你听见有人在公共、公开、正规场合使用上海话,如开会、作报告、电视采访、 饭店、服务窗口、婚庆等,你怎么看?”
本题与上题相似,旨在考察大多数人对于上海话“官方、正式”的认可度。在本题的答案反馈中,选择“支持”的人数与选择“无所谓”或“反对”的人数基本持平。表面看来似乎相当多的被调查者认为上海话“可登大雅之堂”,而事实上结合4.3/A中的结论,大多数人仍将使用普通话作为正式场合使用的语言。这是由于本题具有不可避免的主观性与导向性,使大多数人在答题过程中下意识地选择了“支持”的选项,其客观性虽有待商榷,但仍提供了一定的信息。
D.您认为上海方言现状如何?
本题为主观题,直接调查对于上海方言现状的看法。数据显示,认为上海话“没有危机”的人数占12.56%;认为“与以前相比情况不佳,使用频率下降”的人数最多,占61.23%;而认为上海话“岌岌可危,可能无法传承”和“上海话已经死亡,没有任何希望”的人数比例分别为24.67%与1.54%。数据较为明显地反映出大多数人已经对于上海话的消亡危机有所意识与察觉,同时有一部分人认为方言前景乐观而无危机意识。认为上海话“已经死亡而无希望”的人数非常少(7人),但仍可看出有小部分上海话的使用者对于上海话前景的不乐观态度。结合题目12“您对地方戏曲有何看法”及题目5“您是否认为方言有留存必要”的结果:86.56%的被调查者认为戏曲必须被保护与传承;92.95%的被调查者认为方言“作为地方文化载体必须被保留”。不难看出,相当数量的人群对于包括方言和戏曲在内的地方文化开始有了保护与传承意识,对方言的态度正逐渐转向积极。
讨论
方言现状
语言水平退化
十分明显的是,上海话的传承现状已经岌岌可危。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的《语言生命力与语言濒危》一文中对于语言生命力的等级分类,上海话已经跌至接近3级(肯定濒危型:语言不作为孩子们在家庭学习的母语,父母可能对孩子们讲本组语言,但他们的孩子不用本族语言回应)分类。从本研究小组的调查数据中不难看出,语言的退化与萎缩现象在年轻一辈中十分明显。不少上海人已经无法熟练地使用该语言,更不能掌握上海话的规范写法。无法熟练转换上海话与普通话的原因绝非是普通话水平的局限,而是上海话熟练度的下降。越来越多的人需要用普通话代替某些词语,甚至需要在普通话的帮助下才能使用上海话。一旦语言的传承真正出现了无法修复的断层,上海话就可能真正消亡了。因此,上海话的传承现状并不乐观,而是十分严峻。
语言功能变异
语言是一种交流工具,更是一种文化载体。而上海话如今面对的在交际领域的萎缩的现状,是语言濒危的另一标志。在七八十年代之前,上海的社会各领域均以上海话作为交流、交际的首选使用语言。但随着改革开放和大量人口的涌入,普通话开始逐渐取代上海话第一使用语言的位置。不少上海人由只使用上海话转变为先选择更加通用的普通话,而在得知对方也是上海人时才改用上海话进行交谈。再加上国家大力推广普通话的政策,许多上海父母开始选择使用普通话而非上海话作为家庭生活语言。由此,上海话的萎缩开始波及下一代,并随着这一代人成长为父母而进一步加剧了这种趋势。由调查可以看出,上海话如今已大多被局限于亲友沟通这种家庭的内部交流,在社会中不具有良好的流通性,这势必带来语言的禁锢和僵化现象。
语言地位下降
随着受教育程度的普遍提高,上海人越来越追求自身所使用语言在大多数人眼中的“权威”与“地位”。有时候,视方言为异类、贬低方言使用者的情况是客观存在的,这使方言本就狭小的生存空间受到了再度挤压。在一部分人眼中,上海话或许有时意味着“俗”或“不正式”,普通话才意味着“庄重”或“严肃”。而年轻一辈对于“官方”甚至“高雅”的追求使他们即使在面对老乡时也选择用普通话来交流。
而在公共场合或社会服务场合,方言地位的下降更加明显。人们普遍认为,不应对服务性行业人员使用上海话作硬性规定,方言的使用应当是“锦上添花”而非强制。但对于电视、电影中出现的方言,我们不应横加指责,更不应该强令禁止。在服务窗口或电视、广播中鼓励适当使用方言,增添语言的多样性与活力。
方言情感
方言情感弱化
问卷调查的结果表明,40岁以上的上海人对于方言感情最深,也最亲切;而18岁以下的少年儿童对于语言的忠诚度则相对较低。这不仅意味着年轻人对于使用上海话可能存在的抗拒心理,更意味着上海话的保护将日益举步维艰。如果任由后辈的语言归属感、认同感持续降低,方言保护将无人响应支持,方言将势必走向消亡。家庭环境作为重要的语言形成环境之一,作为孩子心中的权威形象,父母对语言的态度与情感将直接影响孩子对于语言的认知。而结合调查结果,在家庭生活、后辈教育中扮演相对更加重要角色的女性对于方言的情感较为淡薄。由此,家庭的方言环境与习惯也将受到不同程度的冲击。
方言前景及保护
方言前景
结合前文对于方言水平及方言情感的评估,不难看出上海话的前景并不乐观。上海话目前的现状,是由多种因素共同决定的。首先,在我国改革开放以来的三十几年中,我国的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口的快速流动、交通的快速发展、生活节奏的加快及上海经济地位的上升等等,都是促使上海话收到较为通用、强势的普通话冲击的原因。其次,以北方方言为标准的书面语的大规模普及也对方言造成了挤压。目前的书面语书写的主要为北方方言,而南方方言自己的书面语形式却没有多少人知道了,这也对语言的传播造成了障碍。此外,现代媒体的发展使得人们越来越多地接受未知、新鲜的事物,人们对于新词汇的第一印象往往来源于用普通话读出的形式。因而人们在交流过程中会越来越多地在方言中夹杂普通话,方言由此失去了被注入新鲜血液的机会。
方言保护
当今世界,多元文化共存的局面已成定势,一味追求语言统一不仅毫无意义,更破坏了中华文化的多样性。针对目前中国的现状,语言政策的调整是十分有必要的。当年提出“大力推广普通话”是有其政治背景的。当时语言的规范严重不足,为了能够更好地促进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和我国在国际社会上的形象的提升,的确有必要推广和普及规范了的通用语。但是现在,时代已经不同。方言的推广是应该收到支持与呼应的。在调查中,我们也欣慰地看到不少人已经开始意识到了保护方言的重要性。但这显然不够,我们需要的是实际的行动,是切实的政策。比如,在与会者都能听懂的情况下,是不是可以使用方言来开会或演讲?;在服务窗口,是不是能把“只有普通话服务”改为“还有普通话服务”?;在学校,这样一个学习语言的最佳场所,是否应该更多地支持方言进入课堂,或至少让方言在教学环境以外的课余时间能够得到自由发展? 这些问题,都需要老百姓和政府的共同努力来解决。
结 论
1.在进一年的研究性学习过程中,本小组成员运用了问卷调查与访谈的研究方法,基本完成了关于上海方言现状的基本数据采集和整理工作,完成了课题的预期目标。
2. 通过对大量数据,我们完成了对于上海方言现状的分析,得出了相对而言可靠而具有时效性的结论。在研究过程中,我们遇到了包括问卷设计、数据分析等许许多多的困难,但同时也受到了很大的启发。希望能通过日后的学习,将本报告内容进行不断的完善与扩充,进一步了解作为地方文化代表的上海话的现状。
不足和有待研究之处
由于客观条件和自身理论知识,研究视野和实际研究水平有限,本研究中还存在很多不足。基于分析结果的调查问卷的设计与实现设计的理论,方法等仍需要进一步的改善,在以下几个方面还需做进一步的研究和修改:
1.问卷的样本量仍不够充足,并不能完全代表上海语言的使用情况。
2.问卷第18题的选项未包含满足所有可能情况,在设计上存在失误,可以在后期进一步增加选项。
3.问卷在设计时,不可避免地对被调查者产生了一定的引导性和主观性,部分结论的普适性有待进一步说明。可将选项修改得更加中性,或者打乱顺序。
4.为了使调查结果更加客观,可以考虑增加隐身调查这一调查方式,观察样本在无意识、无目的性的情况下的语言使用。
致 谢
本论文经过近一年的时间终于完成。从一开始的课题选定,到后来的问卷设计,以及最后的论文写作,指导老师朱贞淼老师都倾注了大量的时间与心血,以深厚的理论素养和丰富的实践经验来帮助指导我们的研究性学习,使课题的专业性与丰富性得到了提升。借此机会,向朱老师表示衷心的感谢。
此外,感谢学校和相关负责老师在课题研究之初开办的相关课程和给予的宝贵建议,使我们对科学的研究方法有了初步了解,为后期的选题和学习打下了基础。在问卷调查过程中,许多好心人对问卷填写给予了支持与鼓励,在此一并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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